第二百六十一章:扶柩(二)(1/1)

半夜的时候,一道人影映在龙素的窗前,一阵不连续的敲门声响起。

龙素已经睡下,揉了揉眼睛去开门,看清来人之后,所有的睡意都吓没了。

“你怎么来了?”龙素说话的时候,声音有些颤抖。

来人脸上没什么表情,像是提线木偶,用低哑的声音断断续续说道:“小小姐,嫌我身上臭,我想洗澡,换衣服。”

龙素眼睛瞪得圆溜溜,他是第一个饮下黄泉蛊能说话,有意识的活死人。哦,可能也是第一个要洗澡的活死人……

第二日一早,龙谷山庄门前就备好了马车,两辆马车后面还带着一副空棺材。

凤卿陪着她一起离开,自是一直与龙绯云站在一起。

“云儿,需要我陪你一起回龙家吗?”凤卿俯下身子,在她耳边轻语。看着她耳朵玲珑可爱,忍不住轻啄了一下。

龙绯云慌张捂住耳朵,看了看左右,眉眼抬起嗔怒的样子,却惹得他浅笑靡靡,“云儿,我们是夫妻。再亲密一些,也不需要去在意别人的目光。”

听公狐狸说话总有一种魔力,他说到“再亲密一些”的时候,龙绯云的耳朵彻底红了。

“别再说了。”龙绯云捂住了他的唇,到底是在外面,而且他们还不算是真正的夫妻。在外人面前做这样亲密的举动,她还有些不习惯。

凤卿听她的话,温然一笑,只握住她的手心靠近唇边吻了吻。

龙绯云像是被烫了一般,慌忙抽回了手。目光不自在地垂下,不敢去看公狐狸那双又明又亮的眼睛。

凤卿注视着面颊上泛起的桃花绯色,心尖有些暖又有些甜,自然而然地将她搂在了怀中。往日他做梦都想着小猫儿乖顺地伏在他的怀中,不再对他龇牙露爪。现在抱着怀中柔软的人儿,他露出弧度怡人的笑容,像是做了一场美梦。

忍不住抬手,轻轻抚摸她的头顶。

龙绯云身子一僵,就听见他温柔悦耳的声音伴着他胸前的心跳声,让她脸烫得不敢抬头。

“龙香君死在龙谷,你扶柩回龙家,会不会被那些人刁难?云儿,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。”

不用想回去之后她定然又要面对一场风暴。

龙绯云低着的小脑袋在他馥香的胸前蹭了蹭,脸又热又红,闷闷道:“你不用担心了,我不是一个人回去。羯,陪我一起回龙家。”

“羯是谁?”从小猫儿的嘴里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,凤卿一千一万个不高兴,吃醋地抱紧了怀中人。

惩罚般垂下青丝玉容,霸道地封住了她的嘴唇。

龙绯云在他怀里乱动挣扎,气息不匀:“别闹,外面这么多人……”

吻够了之后,才松开她。像是醋意未消一般,又轻轻咬了咬她柔软的唇瓣:“这么多人又如何?你是我的夫人,他们看着也只有羡慕的份,谁敢打扰我们?”

“云儿……”霸道完了之后,他又放软了声音,揉捏着她纤细的小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头,“不许在念其他男人的名字了,我的心里被你放了一只蛊。你一唤其他男人的名字,它就狠狠地咬我的心。有时候,我痛得恨不能将这颗心挖出来。”

听着公狐狸卖萌撒娇,龙绯云本来还想再说他两句。但听到他后面的话,龙绯云默默抱紧了他,“傻狐狸,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痛了。”

“云儿,不许骗我。”他轻呢了一句,听着还带着醋味。唇边却已挂上了最惑人的微笑。心里的“蛊”不痛了,却挠着他的心尖,让他恨不能再捧起云儿的脸,好好再品味一回。

“你回龙家遇上任何危险,你一定要通知我!”他知道小猫儿要强自立,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。但他不愿意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,而他只能游离在她的生命之外,什么都不能为她分担。

龙绯云靠在他的怀里没有回答,她已经有了一个决定,而这个决定不能告诉任何人。

狐狸,我再也不会让你痛了。因为我要离开,独自达成我的宿命。

这个想法出现之后她就再也无法压制忘却,破军星命中带煞,谁与她纠缠得越深,下场就越惨。

娘亲因为她死了,龙香君尸骨无存,龙浔为她入魔,清安也不知生死……她带来的只有不幸。

她本不信命,但身有软肋之后,她开始害怕命运的应验。所有人都会离她而去,不管是爱的还是恨的,独留空荡的天下与她。

“云儿给我答案!”久久得不到她的回答,凤卿的心紧张提了起来。他的手指掠过她的下颌,捧起她红白交织,目光深深的面容,“答应我,不管发生什么,都不许独自面对承受,更不许一次又一次地将我丢开,让我束手旁观!”

说到这,春雨如织的眸掠起波澜,绞着气恨,恨不能将她吞噬进自己的灵魂里,让她真真切切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感。

“你点住我穴道,让我在山庄门前独自等你的时候,你可知我是何种感受?我想如果你死了,我毁了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之后,就自尽在你的身边。哪怕追入地府,也要将你带回我的身边。我不惜一切地想要冲开穴道,看着落在衣襟上的血迹,感受着经脉逆行的痛苦,我却不愿停下来,只求着快一点赶去你的身边。”

“我不怕痛,只怕你会痛。你每一次受伤遇到危险,就像有刀在我心上狠狠地割开一道口子,不停流血,不会愈合,直到确定你安然无恙。”

她望着近在咫尺的人,感受着他微颤的指尖,听着他絮絮轻喃的话。温润气恼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,她要用全部的注意力去听他说得话。

她也不知自己听清了没有,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痛,特别是这颗心,痛得她需要喘息才能呼吸。

龙绯云握紧了他捧着自己面颊的手指,手心冰凉冷腻。

关心则乱,她不想将他抛下丢开,但这已经成了她下意识的选择。这根软肋实在太重要,太脆弱,任何一点伤害,都会让她痛不欲生,所以她选择将他藏起,放在最安全的位置上。

“云儿告诉我好不好?”凤卿直视着她越发苍白的面容,他不懂该怎样让她敞开心扉,将苦与痛的包袱分给他。他说得越多,却越感到她的惶惑躲避,而他的心像是扔在冰冷的江水中沉沉浮浮。

他的嗓音在颤抖,在彷徨祈求。她是他指间的风筝,两人之间的牵绊只有风筝线般脆弱,只要他稍不留神,她就会从他的指尖飞走,飞入云端,再也找不回来。

“告诉我,你不会放开我的手,不会再让我一个人独自等候!”

“生一起生,死一起死!”

明明相爱的两个人,却不懂如何去爱。

龙绯云只觉得嗓子里堵着一团棉花,一句话都说不出口。她宁可独生独死,也不要看他受自己的连累。

她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又懦弱的人,对自己勇敢,对别人软弱。

耳边还回荡着蛊婆婆跟她说过的话,“龙绯云,你是破军星也是灾星!你要害死多少人,才肯放手独活?我唯一的孙儿就要毁在你的手里了!不止是他,你看哀鸿遍野,血流成河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。你看着吧,你得到一切的时候就会失去一切!所有爱你,帮助过你的人都会因你而死,不得善终!”

如果没有蛊婆婆的话,她或许还能纵容自己的感情爱下去,纠缠下去。但现在,她脑子异常的清醒,也异常的痛苦。

脑后的神经死死地绷着,跳动着,像是有刀将她的神智锯开,分成两半。一半顺应着自己的心去爱,一半听从理智离开。

她不喜受人所累,更不许自己连累别人,这是她一贯的生存准则。

可听着他说得这些话,哪怕理智切割着她的脑子,她也说不出一句狠心拒绝的话。

凤卿直视着她逐渐暗淡,渺渺的目光,知道她心中一定有了其他打算,轻而易举扔下他的打算!

“云儿,你爱我吗?”他问,声音那么轻柔,那么缱绻。可他的目光却那么的沉痛,像是绽开撕裂的伤口。

她动了动嘴唇,疼痛让大脑一片混沌,也不知自己给了什么回答。

温暖的怀抱离开了她,凤卿将她放下。

她看清他苍白似裂锦的神色,眸光怔然失了魂魄。桃花眸中激荡的爱恨,归于了平静缥缈,如云山间的浓雾,冰冷又湿润。她再也看不清,握不住了。

她看着那袭耀眼的红衣,转身离去进了马车。

马车起,尘烟缭绕。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,他毅然决然地离她而去。

龙绯云木然地望着,这种感觉像是灵魂离开了躯体,望着无关自己的黑白默片。

真好,他走了……心中有个声音在叹息,她如释重负,又一片迷惘。有人抽走了她灵魂里最重要的东西。

那只傻狐狸终于聪明了一回,选择被她放弃之前,先放弃了她。

这不是她的选择吗?本该笑,却为何胸闷得想哭,想大叫……

她若哭,她便不是龙绯云了。在CIA的那么多年,她练就了最冰冷,最理智的心肠。

哪怕最亲密的伙伴死在面前,也要有条不紊地先完成任务。一旦被感情所左右,她就会死!

在撩开车帘的时候,她想起了自己刚才的回答,她问凤卿,“爱是什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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